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迎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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迎親

三月的臨湘,春風和煦。

未修繕的破廟今日也韶光流轉,掛上紅綢,紅毯鋪路,煥然一新。

有芳香,妝匣上置著鎏金鳳冠、翠特髻、金釧、金釵,素花漆盤上呈著繡花紅袍,銅鏡裏的新婦嘴角總掛著一絲溫和的笑容,眉目溫婉,美得令人窒息。

三月初三,是二人合計定下的吉日。

往常很多不待見江綰綰的青樓娼妓、市井婦人今日都提著笑面邁入破廟,連聲恭賀:

“我早說了,江娘子可真是個有福氣之人啊,瞧著金燦燦的首飾、華服,老身這一輩子都不曾見過啊。”說著前婦吞了口吐沫,眼神定定就要去摸龍鳳鐲和八大金,怎料還未得手,就被江綰綰一巴掌打在賊手上,退了回來。

青樓小妓紫禾今日到跟江綰綰稱起了姐妹:“綰綰姐,你是怎麽攀上玹公子這樣的富甲的啊,我還以為他是個窮書生,沒想到還是洛城鹽商之後。你現在富貴了,今後可別忘了姐妹們啊。”

“若是郎君之後想要納妾,姐姐可否推舉妹妹我,找誰不是?若是妹妹,還會事事以姐姐為先,尊以主母,絕不會越界,分了姐姐的寵愛。”

江綰綰凝著她,嘴角的笑意止:“看來你臉皮不光老像,還挺厚的。”

紫禾自知自討沒趣,也就閉了嘴。

柳煙拿著木梳一梳到底江綰綰的烏發,又巧手挽上,對著眾人說道:“好啦,綰綰還在專心梳妝呢,你們就別在這杵著了,何不先去玹府,還能討杯喜酒、禮彩呢。”

一聽能討禮彩,她們紛紛散去,只留江綰綰和柳煙二人在對鏡梳妝,敷粉施朱。

玹府,是新置的宅子,成婚之後,便不用與他一起再委身於蔣府。新府選址、府中各項事務、修繕、仆人皆有他著手負責,江綰綰也沒多過問,時至今日,對於成婚一事,雖說是她一手謀劃的,可始終是懵的,現在想來,是不是有些過於順遂?

“想什麽呢?”

柳煙一聲輕喚,打斷了江綰綰的神思,她不假思索道:“今日大婚都敢有女子在我跟前明著打玹澈的心思,只怕婚後,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也不會少。”

心念著,打玹澈的心思可以,分她錢財、銀兩絕對不可,玹澈若真婚後再娶上幾房,勢必要縮短她的吃穿用度,月例克扣也是避免不了的。

“那綰綰你可就不保了。”柳煙笑了,拿著木梳點了下頭:“俗話說,女子一成婚形同於上了斷頭臺,一旦走上這條不歸路,便再無後悔藥了。”

“煙兒姐,那你後悔了嗎?”

本是隨口一問,卻讓柳煙手下一頓,江綰綰隔鏡暗窺今日不見柳煙,她清瘦了不少,盡管敷粉也遮不住她的憔悴,絕色美人僅入羅府,就被折煞至此,這羅雲難不成是個魔頭?

見她低沈,江綰綰有意打趣,柳煙另挑話題:“綰綰,無論順遂與否,如今你的後生都系著玹澈身上,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。紫禾雖然冒失,但也在今日給你上了一課,一切恩寵、後路不能系在男人朝花夕拾的寵愛之上,想要安穩,要早做打算。”

“今夜便是關鍵,有了夫妻之實,有了子嗣,縱使他以後變心,你也是主母之位,無人可撼。”

柳煙又拿出一匣子,手搭在她肩上,嗓音低魅:“溫水化開,無色無味,神魂顛倒,給你二人助興。”

“當然用不上,自是最好。”

經她這般提醒,手中的匣子很是燙手,江綰綰雙匣倚伴霞雲,紅艷似火,頓時懂了匣子裏裝的是什麽。

“梳妝完了,你就在這乖乖等著你的夫君來迎你進門吧,我先走了,免得擾了你們這對新婚燕爾。”

江綰綰本想再說什麽,可柳煙去意已定,她也不好再挽留,徐徐目光遠送那道清麗的身影,纖細柳腰,娉娉婷婷移步,步子比平時慢了一下、小了一寸。臨上臺階之時,身形更是一頓,良久,才極為艱難提裙、邁腿。

實在怪異。

*

另一頭。

臨湘小縣十裏紅妝,閣樓紅綢起伏,廊角懸掛紅籠與綠柳交錯,絲竹鳴樂聲與鞭炮銅鼓齊鳴,鼓敲嗩吹,迎接大隊從街頭排到街尾。

兩道百姓人潮湧動,比肩接踵,個個探著腦袋一睹新郎官的風采。有來瞻仰俊顏的悄娘子,亦有看不慣玹澈的武夫,心底嘲弄一個娘娘腔書生怎就贏得無數女子芳心暗許,不就一個小白臉嘛?

朱鎮也是武夫陣營,穿梭人群,擠到上首。

見‘玹澈’一襲紅裝,喜色更襯得他豐神俊朗、霽風清月,咬緊了呀,果真這小白臉在臉這方面真沒的挑。

心裏想著,江綰綰不會是只看上了這書生的臉吧?除了臉,除了錢,這書生便一無所有,身材瘦弱,若是遇到悍匪,只有跪地求饒的份,真不知她怎會瞎了眼,不選自己反選玹澈?

管t?家喊著吉時將至,催促著新郎官上馬啟程。

炮竹沸騰,白馬靜候在前,兩位小廝在左右正欲托著時韞上馬,聽到人群中不知是哪個來事的嚷了一句:“玹郎官就騎此馬去迎親啊,未免太有失體面了,在下這裏正好有個紅鬃烈馬獻給郎君。”

小廝擡眼望去,兩側人群避開露出一小道,朱鎮泰然自若牽著馬朝著他們走進,步子悠閑緩慢,好似勝券在握:“我府中恰巧有個紅鬃烈馬,今日玹郎大婚,正好獻上。”

時韞泰然自若,可身旁的小廝早已慌了神:“朱大人就別難為我家公子了,這...我家郎君不像您一樣精通馬術啊....”

顯然是來挑事的,小廝原本想小事化了,未想到朱鎮直接揚起了民願:“大家夥兒,想不想看玹郎騎馬啊?”

人群中幾個不嫌事大的跟著叫嚷:“想!鄉親們還從未見過有新郎官身騎紅鬃烈馬前去迎親的呢,玹郎,何不讓我們開開眼?”

奸計得逞,朱鎮安然把手中馬鞭交到時韞手中:“玹郎,接下吧。”

見他無動無衷,“噢,那玹郎就是不敢了?”

“還是,根本不會騎馬啊?”

朱鎮見他遲遲不接,也算在眾人丟了顏面,那麽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。

誰料,下一瞬,時韞直接拿起馬鞭,離行之前還微微福身,雙手作楫,鄭重道謝:“多謝朱大人的美意,想來綰綰見此會欣喜如狂。她歡喜,我便歡喜,”

提了江綰綰,就是戳了朱鎮的一根弦,他極力壓抑,仍是嘴歪臉斜:“那倒是請玹郎上馬。”

這烈馬的他最是了解,性子剛烈,速度極快,不容任何人禦駕,就連自己也被摔了個半死,玹澈這個文弱書生估計連馬背都摸不上。

朱鎮已然擺好架子,雙手抱胸等著看他出醜。

時韞右手慵懶著把玩著手中馬鞭,微微一扯,又兜轉一圈,伸手安撫著駿馬,翻身上馬,身姿卓然,安然無事正坐其上,笑答:“果真是好馬,到時候可以邀綰綰同騎。”

“你少給我一口一個綰綰叫得親切!”

“大人,江綰綰乃吾妻。”言外之意,他才是外人。

時韞唇角勾了又勾,故意在朱鎮面前提了好幾遍綰綰。

“你!”朱鎮氣急敗壞,又聽到眾人的指責之聲,環視一圈,打量著眾人的目光,才覺剛剛有些氣急敗壞,轉而和顏悅色道: “玹郎,當真是深藏不露,看不出還會騎馬。”

“朱大人有所不知,君子六藝,其中就有禦馬。”

“不過綰綰不會,我以後得慢慢教她。”

“玹澈!你!”

會騎馬也就算了,朱鎮氣怒,比這更生氣的是此馬竟然也胳膊肘往外拐,今日怎會如此安分,倒是真讓那書生騎了個穩當,他氣不過,上前一探,沒想到反被那馬後蹄踹了一腳,踉蹌倒地,引得眾人哈哈大笑,此番笑話倒是輪到了他頭上。

“朱大人,何必要給玹郎行如此大禮啊!”

“這到底是不是你家的馬?怎麽玹公子安然無事,倒是踹了你這個主人。”

時韞手腕緩緩繞上幾圈韁繩,微微福身,語氣了略帶歉意:“實在是小生禦駕之術不行,抱歉。”殊不知,眼底的笑意暈開,被朱鎮一覽無遺。這廝定是故意的!

吉時到,鑼鼓喧天。

迎親隊伍浩浩湯湯向東街前進。

朱鎮丟盡了臉,委實心中氣火過不去,便在馬匹途經之時,掏出銀針刺向馬尾,頓時烈馬嘶鳴,前蹄高揚,力氣之大,甚至連前頭牽馬的小廝都被甩開,發了瘋似疾馳而去,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盡頭。

“這馬怎麽好好地突然發癲了。”

眾人驚慌逃竄,迎親隊伍被馬撞得散成一團,管家也驚慌失措,神志奔潰:“楞著幹啥,趕緊去追啊!!公子不善騎馬,要是晚了,只怕是...”

再也見不到人了....

顯然,憂慮都是多餘的。

書生玹澈不善騎馬,對於時韞來說可卻是稀松平常,少時馬背征戰四方,二十載要說陪他最久的,不是刀劍就是戰馬。

日輝之下,時韞單手持韁,所過之處皆是一陣轟鳴如雷的馬蹄聲,眉目舒展,心情也舒暢了許多,馳騁許久,日暮斜陽,腦中突然閃現乖坐床沿邊,以禮扇遮面,莞爾嬌羞的江綰綰。

也罷,她在等自己,還是正事要緊。

隱下自己的玩心,策馬向破廟動身。

日頭西斜。

時韞側身下馬,勒馬停住,等了許久也不見與他一起迎親的部隊趕上。

眉頭輕蹙,他已策馬揚鞭許久耽誤了不少時間,想來隊伍應早早候著了,現卻空無一人,怨道這些愚夫腿程也太慢了些。

時韞凝目遠望,似一眼望穿在閨中苦等多時的江綰綰。

也罷,他一人去接。

等他推門而入,斜陽射入,碎屑如白霧飛飛洋洋,迷了他的眼。

破廟之中添了喜色,煥然一新,妝匣大敞開,胭脂水粉各用一半,錦緞之上隨意擺了些卸下了的珠釵,而喜服還被安安好好靜置在木施上,還可嗅到絲絲縷縷熏制的雅香。

等等,又聞到一股幽藏的異香。

他凝神尋味,目光鎖在小匣子,拿起小藥丸放在鼻頭聞了聞,神色一凜,隨手扔出窗外,抵在桌角,緩了片刻。

風入窗欞,易嶺側身翻入,上前扶住時韞,替他順氣:“此藥乃是青樓娼妓常用的合歡香,催人.情.欲,沒想到江姑娘竟使這些拙劣的手段,想來是要下在今晚的合歡酒中,幸好主上提前察覺,不然恐誤了今晚大事。”

時韞斜眼睨了一眼,淡道:“誰叫她姿色不足,美人計無用,只好選此下策。”

隨後,一手撩開帷幔,眉頭隱隱攢動,眼下空無一人。

唇角冷譏,久久未緩過神來,就連撩著帷幔的手也未曾放下,手背之上青色脈絡突顯,只叫人生怕。

他,淮安王,大婚之日,竟被一個女子逃婚了?

他,哪點不遂江綰綰的意了?百倆黃金為聘還不夠嗎?

念著江綰綰那句定不會叫你人財兩空,忍不住低聲懟道:“騙子。”

時韞啞著聲:“江綰綰你就是個騙子。”

“這江娘子沒想到還有這手,拿了百兩黃金當聘禮就連夜跑路了,以前還以為她憨憨傻傻,沒想到這心眼也太壞了。”

“主上,此時咋辦?”易嶺倒是替時韞出了餿主意:“不然屬下在大街上隨便拉一個姑娘替江娘子成婚?不要耽誤計劃。”

時韞日陽斜印他冷峻的弧度,言辭沒有餘溫:“我娶之人必須是她,江綰綰。”

“把她綁回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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